第74章 老娘上山，老爹泪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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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年风调雨顺，秋末的时候不仅生产队里粮食丰收，各家各户开荒种的苞芦、南瓜都大丰收。黑狗带着老婆、真鹃和陈伯明从半岭庵煤壋里一直斫到塔壋，点火一烧，种上苞芦，都不用再施肥的，那苞芦长的就是好。同样其他人家这里挖一块那里挖一块，也烧，但就是没有黑狗家长得好。苞芦秆长得像树一样，每棵苞芦都结两三穗，老大老大的。黑狗家远近亲戚都来挑苞芦、挑南瓜，分享丰收的快乐。

南瓜又多又大，多得没地方放，捡大的堆在楼上楼梯口，五六岁的陈叔明爬上楼搬南瓜，搬不动就从楼梯上滚下来，剖开，切成块，一煮一大锅，一家人吃得开心死了。

全家人一到晚上就掰苞芦，掰好的苞芦装在楼梯背后那粮仓里，整整放了两仓。有天晚上黑狗开会回来，发现老鼠多得不得了，于是把壁门一关，用木棍敲，一夜捉了十几只，老么大。抓住的老鼠全部罩在脚盆底下，第二天剥了皮，放点盐，用箬叶一包，放火里煨。哈呀，得了香啊！

这年特别冷，春节过后还连续下了几场雪，屋顶上的冰冰柱挂下来老长老长地。四姑塘从去年入冬以来就没开化，已经是惊蛰季节了，冰面还有半尺厚，十来岁的小孩还可以在上面滑冰，春寒料峭，侵入肌骨。地里的小麦被厚厚的雪压着，从积雪的边上透出几根麦叶，特别绿，只待冰雪消融便焕发生机无限。万物有灵，活泼的生命完全无须借助魔法，便能对我们述说至美至真的故事，大自然的真实面貌，比起诗人所能描摹的境界更要美上百倍千倍。

有致美便也有致哀，当一盏油灯耗尽最后一滴油，闪烁着跳跃几下，便是永远的瞑灭。黑狗的娘在清明即将来临之际，就像那枯竭的油灯一样熄灭了。

黑狗的娘，村里都喊她瑞木嫂，换了寿衣，用裹尸布裹好，脸上罩了一张黄纸静静地躺在中堂房左厢房床上。按村里的习惯，老人死后要停尸三天。床头点了一对白蜡，一只白壳碗装满了米饭，上面插着一炷香，床前放一只瓦盆。黑狗坐在小板凳上，点一张纸丢瓦盆里，烧尽了再点一张，一直这样不断地重复着。这纸就是烧给老娘去另一个世界的引路钱，黑狗烧得特别认真。特别是晚上整个村都安静下来，他一个人守在灵前的时候，娘生前的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，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昨天，熟悉而又亲切，就连娘和人家吵架生气回忆起来都是那么甜美。

清秀的娘有张白皙的脸盘，头发永远梳得整整齐齐，脑后高高挽起的发髻，用黑纱发罩紧紧地扎在脑后，一身青色的对襟衫裹着她那“S”形美丽的身材，高挑的个子，踩着一双小脚，迈着纤纤细步，每天清晨，左手夹着装满换下来要清洗的衣服，右手牵着黑狗去水氻头洗衣服。同村的几个媳妇在那里边聊边洗，小孩就在边上盆里弄水。

记得那时家里的事都是她拿主见，爹反而显得呆笨。只可惜美好时光太短，才三岁娘就迫于生计跟一个裁缝匠去华杨县谋生路去了。有些本能的反应都是逼出来的，瑞木嫂有儿子三个，两个都死了，自己的家差点散掉，跟裁缝到华杨县这些事讲起来也不光彩，是她一辈子的痛。当她重新回到萌溪后参加集体劳动，一开始水氻头老远听到人家背后议论，讲她怎么地，有时正讲得起劲，她把耙子在地上一厾一厾，那人家马上就不敢讲了，一句都不敢作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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