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无间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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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风料理完山沟邻居的后事，带着无比悲愤的心情和李欣倩一路南下，以他的武功想为村民报仇，直接去满清关外杀几十、几百满人也不是难事，但他绝不会这么鲁莽，一定要弄清楚原委。满人也有普通百姓，也不都是禽兽，如鲁莽行事势必又要伤及无辜，却让真正的幕后凶手逍遥世外。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行为，独行侠式的单打独斗，行走江湖虽洒脱痛快，但作用实在有限。要想根本改变抗清的现状，必须靠帮会组织或者李信说的义军。此次南行正常的路径过河北入山东或河南到洛阳，他却舍近求远走太原南下。一方面太原算是他和李欣倩的福地，另一方面他想再次会会陈泽明。

一路上他们遇到好多锦衣卫或策马南行或匆忙北上，甚至有几波像是东厂太监，这些人行色匆匆像是有紧急任务。因春季以来义军闹的声势浩大，锦衣卫出动也属正常。靠近太原时，江湖人士明显增多，甚至有许多满人不再掩饰，直接以大辫子示人。韩风李欣倩照旧住在原来的悦宾客栈。午饭时却看到一个三十几岁儒雅中年人带着三个随从鱼贯而入。中年人神态自若自有一股首领气势，一个约四十几岁的师爷模样随从，另有两位像是高手护卫。四人进店后看到正在用餐的李欣倩，为首的那人一怔，笑着抱拳向李欣倩问候。看到韩风在侧，那人目光里明显有疑惑。李欣倩并不认识几人，不解的看向韩风，韩风却看出了门道。那中年男人笑着道：

“洪女侠也在这里，却不知李信兄弟身在何处？”

李欣倩正要答话，韩风抬手制止，从这人的谈吐打扮他大约猜出了此人身份，“哦，这位兄台认错人了，咱妹子和洪女侠乃一奶同胞，却不是洪女侠，洪女侠是妹妹，敢问贵驾如何称呼？”

那人似不可置信，天下竟有如此相像之人，便笑着说：“既是洪女侠胞姐，那自然也不是外人，在下李自成，这位大侠怎么称呼？”

韩风虽然猜出了是他，但从他嘴里亲口说出还是有些惊讶，须知现在李自成是朝廷赏银十万两通缉的钦犯，太原并不是义军的活跃地区，他竟敢轻车简从以身犯险，仅从胆略上看也非常人。

“哦，原来是李天王，咱是韩风，是你刚说的李信的义兄！”

李自成并未惊讶，倒是他的随从有些激动，李自成从容说道：“哦，原来是如雷贯耳的韩大侠，久仰久仰。天王不天王的乃是江湖同道的诨号，韩大侠可否方便一叙？”

韩风心道，这李自成倒是沉着爽快，和传说中的阴险狡诈十分不同，他本是洒脱爽朗的性格，便说道：“咱是个粗人，陪咱妹子回家乡，不想在这里偶遇李天王，请！”

李自成的随从却十分警惕，尤其是那个中年师爷，跟李自成耳语着什么，李自成摇手微笑道：“不怕，凡事皆有定数，成大事者不敢炭中取栗虎穴得子，便不是真英雄。再说，韩大侠的威名震铄江湖，又是李信兄弟的义兄，有他在不会有危险。我们是要救百姓于水火的义军，代表公义，百姓父老自会分辨。”

这些大道理却像是讲给韩风听的，他落座后介绍道：“我的身份想必韩大侠早有知晓，明人不说暗话，这位是义军军师牛金星，这二位是宋英、马良将军，也都是武林中披肝沥胆的英雄。”

三人拱手向韩风致意，韩风微笑还礼，李自成继续说道：“韩大侠侠名远播，乃武林中人人敬仰的真英雄，不知此次来太原有何贵干？”

“咱就是个粗人，侠不侠的都是江湖抬爱，咱是陪妹子回娘家的。”

李欣倩微笑点头。

“韩大侠对义军、朝廷、满清有什么看法？有没有加入义军推翻暴明、为民请命的打算？”

李自成倒是直接，单刀直入，直抒胸臆。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。他本就不是一个做事拖泥带水的人，韩风豪气云干江湖名气绝佳，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，是各方面拉拢的对象。又兼是李信的义兄，无论同不同意加入义军，试探一下绝对必要，就算不同意也绝不会成为义军的敌人。他这样开门见山倒是令韩风颇为难为情，笑笑说道：

“李天王看得起咱，可咱就是个武林粗人，但凭良心做了些事情，被武林同道谬赞，但咱是闲云野鹤，自由自在惯了，李天王有用的到的地方，咱义不容辞！”

这就是委婉的拒绝了，李自成岂能听不出，牛金星却说道：

“李闯王爱惜人才，韩大侠一身武艺，有胆有识却不愿为百姓请命，甘愿做个闲云野鹤，真是浪费了这有用之身，实乃我华夏之不幸。那日我和李信闲聊，他说他兄长如何有为如何担当，今日一见也不过尔尔，我还当是什么真英雄大豪杰呢，倒是个目光短浅，格局狭隘，只顾自己快意恩仇的匹夫莽汉。再说义军所为也是救百姓于水火，出于公义并无私心。李闯王，我们还有要事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？”

牛金星的冷嘲热讽韩风并不生气，但听牛金星称李自成李闯王，难道他取代了高迎祥？心中虽有疑问，但也事不关己，便也称其闯王说道：“李闯王、牛军师，我二弟的话夸大了，真英雄也好假豪杰也罢，咱就凭良心行走江湖。”

韩风听得出牛金星是在激他，他如若这么轻易就被激怒就不是韩风了，别说加入义军这样的大决定，就是当初陈泽明一再相邀加入六郎会，他也不曾动摇半分，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，义军的名声他是知道的，口口声声救百姓于水火，这句话其实和阿弥陀佛差不多，蛊惑人心的口号而已，其实义军比打家劫舍的绿林好不了多少，这里面有朝廷故意抹黑的因素，但绝对有真实的成分在。李自成却说：

“既然韩大侠有自己的考量，李某也不再勉强，但有一件事韩大侠可否知道？余志刚被满清掠了去，现在正在押往盛京的路上。朝廷已派出多路锦衣卫拦截，却愣是没拦住。真不知道这里还是不是大明的土地？”

韩风似有所悟，怪不得一路见了这么多东厂太监和锦衣卫，李自成继续说道：“满清派出了豪格、鳌拜等军事将领和乌玳上人这样的武林高手，还有不少汉奸走狗为其卖命。余志刚是一位出色的军事将领，此人深得袁崇焕信任，更藏有袁崇焕遗作《元素方略》，事关重大却被满人狄夷掠了去，实在是我华夏九州的悲哀。”

这些消息韩风并不知晓，余志刚的事他倒是听李信说过，也听到过一些江湖传闻。至于说汉奸走狗确实可恨，“李闯王所言甚是，我华夏人口亿万，却被区区满清打的丢城弃地，这其中汉奸走狗起了相当的作用，对这些人绝对不能轻饶。”

“韩大侠如何不轻饶？凭你的武功除掉几个汉奸败类自不在话下，但就算放开让你杀，你又能除掉多少？”

李自成说话非常直接，韩风心道此人甚懂谋略，笑着并不答话，李自成又道：“余志刚生死不足虑，但《元素方略》干系重大，一旦落入满清之手，则大明的所有军事部署毫无秘密可言，当然，此书对义军也同样重要。”

韩风点头称是，李自成想收揽他的心意已表明，这个时候他不会轻易发表倾向性意见，该怎么做还会怎么做。

“李闯王说的是，满清吞我华夏之心早已昭然若揭，但愿朝廷能有所防范。”

韩风这句不疼不痒的回答，牛金星实在看不过去，愤然道：“韩大侠，须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，你能指望这腐朽的朝廷打败满清吗？全国上下流民四溢饿殍遍野，不就是朝廷造成的？当务之急是全民团结起来一起推翻腐朽大明，还老百姓一个清平世界。”

韩风对牛金星的话不置可否，大明推翻了，建立新朝廷，无非是朱姓皇帝换成了张姓、王姓，现在的东林党换成西林党，他对政治不感兴趣也不愿参与，或许他们是对的，但自己认定的事也不是轻易可以改变的，“李闯王，牛军师，你们的话至臻之理，咱还是那句话，一介江湖粗人，做不来轰轰烈烈的大事，但求问心无愧。”

李自成当然明白，韩风这样的江湖大侠，岂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服的？今日已经表明了观点，让其知道义军态度即可。李信是他义弟，看情形还会是连襟，招揽之事不急，可慢慢徐图。再说为我所用也不必非要明面上加入义军，有时候游离义军之外更有利，何必在意形式？便笑着说道：“韩大侠，我知道现在江湖武林还有民间百姓对义军颇多误解，这也难怪，前几年义军确实纪律涣散名声不佳。你既然要会李信兄弟，他眼下应该在洛阳，你们一路南下可以看看，现在的义军有没有明显改观。我们还有要事，就不多陪了，请！”

李自成之所以只身来太原，是为了会晤豪格。豪格劫了余志刚后，派人走小路押往盛京。郭振等人的消息上报朝廷时，余志刚已被押至长城以北，到了蒙古的地盘。朝廷还有有识之士，意识到此事干系重大，便派出一路路锦衣卫搜寻，却哪里找得到？豪格鳌拜等人却未随押送队伍同回关外。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——和义军谈合作。

那日在密云，李自成安排刘宗敏联系豪格等人，刘宗敏不敢怠慢，火速通报高迎祥。此时高迎祥正带兵和梁振虎作战，梁振虎军队纪律严明将士用命，高迎祥不敌受了重伤，在米脂休养。得到李自成欲和满清合作的消息，他十分犹豫，怕背负汉奸的骂名。李自成却十分着急，一遍遍催促，高迎祥就是下不了决心。没多久高迎祥却离奇去世，据说是伤势复发不治身亡。李自成取而代之，自号李闯王。

豪格等人在太原专候李自成谈判。豪格极轻视义军，本不愿意和李自成搭搭连连，但吃了明廷的闭门羹便恼羞成怒，发誓要灭了大明以雪被轻贱之耻。义军名声虽不佳，战斗力低下，但影响力极大。几乎所有的流民、暴民、甚至花子乞丐都自称义军。更是有些地方被强制连坐拉壮丁，有两个以上男丁的家庭必须出一个加入义军，否则家里老小有生命危险，等于说义军所到之处除了义军就是义军家属。但义军虽号称百万，其实真正有战斗力的屈指可数。既然谈合作，豪格当然对义军的状况了如指掌。他桀骜不驯张扬跋扈不假，但他更是一个合格甚至优秀的军事将领。

对于满清，李自成也是洞若观火，他知道这种合作只能是口头上的心照不宣，不能落到纸面上。甚至是仅仅就一场战役、一次战斗的信息分享。汉奸的名声能瞬间让义军为全民仇视，继而被瓦解消灭。满清看似强大实则远非，关外苦寒，人口稀少，补给乏力。即便是号称全民皆兵，满清也就十来万兵马。这些年和大明苦战后续乏力，便欲和大明和谈，崇祯根本无心搭理。此时的满清进退两难，攻不上去退不回来，急需改变策略。敌人的敌人是朋友，或者说是远交近攻，都是促成义军和满清暂时联合的基础。

桀骜不驯嚣张跋扈的豪格遇到沉着内敛谦逊有礼的李自成，真是绝配。豪格仗着满洲铁骑战斗力强悍，将自己置于谈判的强势一方，根本不是谈合作，而是收编，李自成等人刚一落座，便想在气势上压倒李自成等人，先发制人道：

“李天王，不，现在是李闯王，本王对义军的识时务很是高兴，已经上奏皇阿玛义军投诚的事，也和鳌将军有了商议，将义军编入汉八旗，李闯王可自领一旗任旗主，待我大清踏平大明江山，我奏请皇阿玛给你封个真正的王爷！”

李自成并不答话，只是笑着请豪格继续。豪格见他不答话，以为在气势上已经将其压下，便骄傲的继续说道：

“李闯王，我大清八旗铁骑百万，北方的蒙古朝鲜皆已降服，余志刚也已押往盛京，有《元素方略》在，踏平大明也就是朝夕之间尔，哈哈！义军军纪涣散，还望李闯王加以整治，届时别拖了我大清铁骑的后腿...”豪格仍滔滔不绝说着夸赞满清贬低义军的话，宋英却听的极不耐烦，他是天师教八大散人之一，排名仅次于刘宗敏，武林中也有一号，打断豪格讲话，愤怒道：

“豪格，今日李闯王是来和满清谈合作的，不是归降，你有百万铁骑，我义军也不是吃素的，果真如你所言，为何崇祯见都不见你？你......”李自成立马打断宋英说话，现在天下都知道豪格吃了崇祯的闭门羹，宋英此事提这事，不是揭他的伤疤吗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。果然兴高采烈的豪格，突然脸色阴沉，怒吼道：

“李闯王，这是谁？欲和我大清谈判的是你们泥腿子，不是我找的你，今日此人却在这里大放厥词，实在放肆，鳌拜，将此人赶出去。”

鳌拜此时很清醒，与义军合作对大清百利而无一害，有这些人在大明后方捣乱，势必让明廷顾此失彼，则大清铁骑有可能一鼓拿下大明，至于说事成之后之后的事，这些草莽流民实不足畏惧，剿灭并非难事。此时不是动干戈的时候，便跟豪格耳语，豪格面色稍有平复。李自成一直笑而不语，宋英适时的插话恰好表明了义军立场，他不疾不徐说道：

“肃亲王，宋将军莽撞了，不过我们今日谈判好像偏离了主题。大明朝廷腐朽、义军被逼起义，怎么说也是华夏汉人内部的纷争。老百姓欲推翻这不义朝廷，希望借助友军的力量尽快完成，以还黎民百姓一个清平世界。但，在大明的土地上，满清外族入侵是不争的事实，驱除鞑虏一直是汉人江山自古不变的准则。肃亲王，此次谈判确是义军主动邀约满清，但也是就去年鳌将军和高闯王未了谈判的继续，绝不是肃亲王所谓的将义军纳入汉八旗之类。如果肃亲王和鳌将军这样理解，我们的谈判也就没有必要了。”

李自成不卑不亢斩钉截铁，谦逊有礼却掷地有声。其义再明了不过，我们可以合作但却有本质不同，并不会将华夏土地拱手相让，将来还会驱除鞑虏。豪格闻言却不着声，气愤的看着鳌拜。鳌拜的阅历经验要比豪格老道许多，说道：

“李闯王，肃亲王的意思也是这样，大家有共同的敌人，在敌人未覆灭之前，我们并不存在谁吞并谁的问题，只是，只是...”鳌拜欲言又止，豪格接话道：“鳌将军的意思，我们满清出人出力帮你们推翻明廷，这华夏江山依然是你们汉人的天下，我大清所为何来？”

“肃亲王，这才是我们今天该谈的重点，明廷覆灭是迟早的事情，但江山不能为异族统治，关外本就是满清龙兴之地，大可像朝鲜一样关外称王，从此睦邻友好，相安无事。”

李自成的话有些反客为主的意味，将豪格的气焰慢慢压制。

“你！”

豪格勃然大怒，“李自成，你不是来谈合作的，你是向本王示威来了，像朝鲜一样，难道让我大清作为你们的藩国属臣吗？”

李自成微笑不语，牛金星说道：“肃亲王稍安勿躁，满清兴起不过二三十年，人口不过数十万，虽号称沃野千里实则物产匮乏，且关外百姓大多为汉人。请问，肃亲王的百万铁骑从何而来？蒙古朝鲜看似臣服满清，可他们仍是大明的藩属国，就是去年还在给大明纳贡。如若不是袁崇焕当年草率杀掉毛文龙，试问，你们是袁崇焕的对手吗？靠着几万骑兵偷袭，在边关打了几次胜仗，劫掠了一些人口物资就自以为是，请问，大清皇帝数次偷袭进入关内，最远一次甚至抢到济南，为什么匆忙撤退？因为你们知道，根本守不住。抢夺一些物资是最实惠的选择。我华夏人口亿万，百倍于满清，试问，就是把大明江山拱手相让，你们坐的住吗？”

牛金星一席话说的豪格哑口无言，他说的不错，这也是皇太极派豪格与明廷和谈的原因。鳌拜久历官场这些道理他比年少轻狂的豪格要明白的多，笑道：

“李闯王，我们即是合作，就不必彼此攻讦，不知道闯王下一步怎么打算？”

李自成始终沉稳镇静，胸有成竹，打一打拉一拉，不能得势不饶人，微笑道：

“既然是合作，大可求大同存小异，当前最主要是如何对付明廷，至于说以后的事我们还可以再谈，一次谈不成就两次，我们这一代人谈不成就交给后人谈，总会谈出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。我们合作不是斗气，今春洪承畴欲全力围攻义军，他在崇祯那里立下了军令状，誓言取下我的项上人头。义军若覆灭即是满清败退的开始，只要崇祯没有义军牵绊，腾出手来对付几万满清铁骑，我不说，肃亲王也能知道结果。所以，请肃亲王禀报大清皇帝，今春务必全力进攻祖大寿吴三桂等关外明军，力争打几次打胜仗。若此次春季攻势义军能得胜，明廷就会首鼠两端，调整策略，将矛头对阵义军，则满清关外之地唾手可得。”

豪格鳌拜均不做声，李自成继续说道：“今日之事万分机密，如若被明廷知晓，后果会是怎样？”

“如若明廷知晓我们的密谋，则会主动进攻。放开义军不管全力攻击满清。或者攘外必先安内，全力歼灭义军。这哪一个选择明廷都有较大的胜算。到时就可集中力量全力围剿剩下的义军或者满清。”

宋英接着李自成的话分析。这个道理很明显，只要明廷不两线作战腹背受敌，单独对方哪一方都有较大的胜算，剩下的无论满清还是义军都不足为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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